Saturday, August 30, 2008

McCain's Hail Mary Pass



數天前才說美國總統選舉有點悶場,今天便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麥凱恩出人意表地,選了阿拉斯加州州長佩林為共和黨的副總統候選人。

「Who is Palin?」是今天全美國都在問的問題。佩林雖然是州長,但她不是「賽前」熱門人選,阿拉斯加又不是權力中心,美國人都不認識她。今早的新聞節目中,評論員還要問 Palin 該怎樣發音才正確。共和黨這決定,給選戰帶來一個很大的「驚喜」。

共和黨人材濟濟,麥凱恩為甚麼要選擇名不經傳的佩林?用不着深入的政治分析,誰也看得出背後最大的原因:希拉莉。

美國政壇,一直是共和民主兩黨二分天下;愈接近選舉,統計數字便愈接近50 :50。但這一次,奧巴馬的氣勢,魅力,財力都比麥凱恩優勝。餘下的兩個月,共和黨不得不使出獨特招數,才能打開缺口。一群死硬支持希拉莉的女選民,便是這個缺口。

名單上出現女候選人,固然能增加共和黨對女性的吸引力。但更吸引的是,一旦麥凱恩勝出,八年後(或四年後,如果麥凱恩不連任)佩林便可能是總統候選人。

當然,絕大部份希拉莉支持者都不會因為她是女性,便盲目地把選票轉投給政治理念和希拉莉南轅北轍的佩林。但不要忘記,對上兩次的大選,都是「一州定生死」的激戰。誰又能知道,決定下屆總統的,會不會是俄亥俄州數百個支持希拉莉的民主黨叛徒,或是佛羅里達州數千個沒政治立場,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見一位女總統的家庭主婦?

另外,共和黨這次的保密功夫和時間安排實在配合得很好。在星期五早上宣報消息,令媒體大吃一驚,奪了昨晚奧巴馬接受提名的鋒頭外,也搶了長週末假期前的新聞時段。在競選佈署上,是奇兵特出地勝了一仗。

不過,選佩林當副手,也是個很冒險的決定。佩林可能很有才幹,可能是很出色的政治家;但問題是,美國國民根本不認識她。而九個星期後,他們便要投票了。

副總統雖然沒實權,卻有一個十分重要的責任:預備隨時履行總統職責。麥凱恩已經七十二歲。「大吉利是」一句,共和黨勝出的話,明年一月二十日後,佩林隨時會成為全球權力最大的領袖。這個倉卒的決定(據說麥凱恩和佩林只見過一次面!),「只要能贏,甚麼都是其次」的氣息太濃烈了,必然會惹來中間派的反感。

美式足球中的 Hail Mary pass,是指臨完場時,落後的一隊「置諸死地而後生」的最後一次傳球。共和黨拋出了這個球,民主黨是絕不會望天打卦,聽天由命的。不知奧巴馬陣營會想出甚麼辦法,中途攔截這招 Hail Mary?

Tuesday, August 26, 2008

HRC@DNC



It is ironic that, two months after her concession, Hillary Clinton just delivered her best speech in this election cycle.

Everyone knows political speech is more about style than substance. In that regard, Hillary gave a brilliant performance tonight. She’s gracious and inspiring. She’s fiery and combative. She even coined a catchy zinger: no way, no how, no McCain.

Some pundits argue that she should have acknowledged her defeat and retracted her criticism against Obama. I think she had every right to address her supporters, to use the opportunity to promote party unity and optimism. The primary was a dead heat and OVER, for Christ’s sake.

“I want you to ask yourselves: were you in this campaign just for me?” She knocked one out of the park, with dignity and poignancy.

I share Hillary’s politics, admire her ambition, but her campaign style often came across as pretentious and pandering. It’s amazing to see how much more relaxed and energetic she is when stumping for Obama than when competing against him.

Seeing those teary men and women (OK, mostly women) on the convention floor, one cannot stop wondering what is in her that resonates with this audience. It may be something superficial, but it surely is a formidable political asset. Obama cannot afford to ignore her before and after November. I think she will play a prominent role in the Obama administration.

After a historic and divided primary, the presidential campaign has been quite timid past two months (the biggest controversies are, sadly, Paris Hilton’s parody and McCain’s real estate “senior moment”.) The Obama camp seems a bit disoriented and is looking for a breakthrough. I hope this week's acceptance speech can seal the deal. After all, it is Democrat’s election to lose.

Personally, I wish the Dem could play the race card more, and play it right. I, for one, am not ashamed to say that I will vote (if I could) for Obama because he's inspirational, because he’s intelligent, and because he's black. It will truly be a new chapter in US politics. I don’t think Americans have fully grasped the symbolism of a black president yet.

But this is America, where racism, no matter how we deny it, still exists. In politics, race is a taboo disguised as political correctness, because it's too risky a subject to deal with openly. That’s exactly why we need a President Obama on January 20, 2009.

Saturday, August 23, 2008

《The Private Lives of the Impressionists》



愛參觀藝術館,卻不懂得看畫。太舊的畫,我不懂得欣賞;太新太抽象的,又接受不來。最感興趣的,始終是十九世紀印象派的作品。不過對印象派畫家的認識,也是十分皮毛,只知道畫水果的是 Cezanne,芭蕾舞的是 Degas,矇矓一片的荷塘是 Monet,如此而已。

這本《The Private Lives of the Impressionists》,是看完畫展後,買回來惡補的。作者 Sue Roe 記錄了印象派的起源,和一群印象派畫家在法國的生活逸事。二百多頁的文字,有點瑣碎,雜亂,但也饒有趣味,算是上了一堂 Art History 課。

原來,今天我們眼中的一代宗師,在十九世紀的法國,曾經是受盡白眼的另類藝術家。那時,藝術學院(Académie des Beaux-Arts)壟斷了一年一度的 Salon(藝術展)。Salon 評審們的眼光,變相決定了大眾的口味。Monet,Renoir,Degas,Cezanne 等畫家,不能在 Salon 取得成功,只得聯合起來反對建制,搞獨立畫展。情況有點像小眾樂隊自資灌錄唱片,反抗流行樂壇。

現在看來傳統優雅的印象派,當年卻是離經叛道的異端邪說。無論是技巧,構圖,題材,都不為看慣了傳統作品的巴黎上流社會所接受;批評者爭相嘲笑,揶揄這班膽大妄為的畫家。Impressionism 這稱號,是第一次畫展後,藝評人拿 Monet 這幅"Impression, Sunrise"的名字來取笑他們的貶稱。

一班印象派的創始者,全都是認識的,有些更是交情深厚的朋友。幾個代表人物,各人也有不同的性格。Manet 名氣最大,見識最多,是當中的領導者。但他戀棧 Salon 的名利,從沒參加過印象派的畫展,也不承認自己是印象派。Monet 是印象派的代表,他畫的荷葉池塘脫俗出塵,他本人卻是個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滑頭。Renoir 人如其畫,喜歡與眾同樂。Cezanne 則是個不合群,性格孤僻的怪人。

對印象派畫家來說,繪畫不再只是一絲不苟的記錄,而是加入主觀感情的演繹。畫的題材,也不限於聖經故事和風景人像。普通的派對,平凡的街景,餐廳的一角,都是能感動人的素材。因此,印象派可以說是現代藝術的起點。自印象派後,短短數十年間,Expressionism ,Abstract Expressionism,Cubism,Surrealism,Modernism 各種風格此起彼落,好不熱鬧。

最令我驚訝的,是幾位印象派大師們早年的貧困和坎坷。Monet,Renoir,Sisley 曾經都是不名一文的窮小子。Cezanne 因與父親不和,Degas 因家道中落,也分別過了一段拮据的日子。Monet 更是半生借貸渡日,朝不保夕。整整二十年裡,這班潦倒的畫家,為了糊口,都在到處找尋買家,希望多些人能欣賞他們的前衛藝術。

今天,網上隨便地便找到了這幅二千五百萬美元的 Cezanne,二千八百萬美元的 Degas,七千八百萬美元的 Renoir,和 Monet 這幅八千萬美元的 Water-lilies,不可謂不諷刺。

Monday, August 18, 2008

《Vicky Cristina Barcelona》



數星期前,在《Vicky Cristina Barcelona》的廣告中見到 Penelope Cruz 和 Scarlett Johansson,已經急不及待。這個週末電影上畫,便第一時間去看了。

電影說的是兩個美國女孩在西班牙的艷遇。Vicky(Rebecca Hall)和 Cristina(Scarlett Johansson)相約到巴塞隆拿旅遊,卻同時情陷不羈的畫家 Juan Antonio(Javier Bardem)。加上 Juan 的前妻 Maria Elena(Penelope Cruz)和 Vicky 的未婚夫,五個人糊糊塗塗地過了一個關係錯亂的暑假。

老實說,Woody Allen 這次拍得有點「懶」。一開始那段交代故事背景的旁白,已令人感到偷工減料。而且,整部電影都沒甚麼情節可言,連戲名也是無甚創意。不知他是不是為了配合巴塞懶洋洋的氣氛。

但《Vicky Cristina Barcelona》實在很好看,因為這是齣看演員的電影。Javier Bardem 那個西班牙畫家,好色又多情,一時坦白,一時深沉,難怪能令三個女人神魂癲倒。Rebecca Hall 的 Vicky 演得出色,佔戲也是三個女角中最多的,海報卻沒有她的份兒,是有點兒太過勢利了。

至於 Cristina 一角,根本是為 Scarlett Johansson 度身訂做,她演得好是理所當然的。其實,她近年的演出,都是重覆着冶艷,矛盾,輕挑的角色,沒有甚麼驚喜。

另外,我還是較喜歡初出道時棕髮的她。金髮的 Scarlett,艷是艷了,卻總是帶點 trashy 的味道。當然,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面對那樣的面孔,那樣的眼神,那樣的身段,是男人也會覺得「elegance is overrated」。

喜歡 Scarlett,但更愛 Penelope。她演的那個美麗,性感,暴躁,神經質的前妻,令人拍案叫絕。她和Javier 爭吵的那幾幕戲,是全片最精彩的場面。

Penelope 在美國拍的電影,演得都有點拘謹;但一以西班牙語演出,便完全脫胎換骨,收放自如。《Volver》如是,《Vicky Cristina Barcelona》亦是。可見,語言對演員的表現真的有很大影響。《Volver》不能為她爭到奧斯卡(非戰之罪也,那屆沒有人能贏得過 Helen Mirren 的英女皇),看這次她能不能獲得最佳女配角名了。

一開始,電影嘲弄地說 Cristina 拍攝了一齣在十二分鐘內說明「why love is so hard to define」的短片。言下之意,Woody Allen 似是叫觀眾別期望一百分鐘內能明白甚麼愛情道理。的確,到故事結局時,一切仿佛從沒發生過,主角們甚麼也沒得著,剩低的只有 Barcelona 金黃色的回憶。《Vicky Cristina Barcelona》就像一杯夏日的凍檸檬茶:甜中帶酸,冰涼過後,了無痕跡。

Thursday, August 14, 2008

京奧雜談



奧運開鑼了。萬料不到,最大的爭論,竟然是兩位可愛的小妹妹。

個人的感覺,可說是「理解但不接受」。這些鑽灰色地帶的小動作,某程度上,也是反映了中國人的民族性。是無心之失,還是有辱國體,便得由閣下定奪了。我只是想,「咁大隻鑊」,給我全權負責的話,也不能擔保自己不會同樣出此下策。不過,別人說得沸沸騰騰,這裡不再說了。

跟朋友同事們談到奧運開幕式,都是譽多於毁,認為只有中國才做得出那樣的氣勢。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不約而同到地感到一點點威脅性(intimidating),相信這也是張導演計算之內的效果。Newsweek 說開幕禮是中國版的 Shock and Awe,希望它不會淪為中國版的 Mission Accomplished 吧。

對奧運沒興趣,也沒啥愛國情懷,仍覺得北京奧運是一件好事。起碼美國的媒介,便多了很多對中國的報導。奧運前,Discovery ChannelPBS 分別播了兩個很全面的中國持輯(PBS 昨晚也播了一個中國學生應付高考的專題,十分好看)。NBC 在賽事以外對中國的介紹,雖是旅遊雜誌性質,也聊勝於無。Slate.com 前天難得地刊了一篇論「媒體是不是對中國太疴刻」的比較持平的文章。就是下面那兩個可愛(有點兒過份可愛)的「中國風」GE 廣告,都很清新可喜。當然,這些都是小事,但大眾的印象,往往就是從小處建立起來的。能讓目光淺窄的美國人多看一點中國的面貌,即使只得那麼一點點,也是好的。

搞奧運是沒自信,是打腫臉充胖子;中國是個高壓,沒言論自由的極權國家;中國社會人治貪污橫行……這些都是事實,十七天後,一連串問題仍然存在。但另一方面,一百年後,人們也會記得這個2008年。

少年人從同伴眼中看到自己的價值,國家要搞一個派對去肯定自己的地位,是幼稚也好,是自瀆也好,總是個成長的過程。京奧,就如登陸月球,得到的都是 intangible 的東西。數千億花得值不值,很難衡量,卻怎也比強佔別國,濫殺無辜強得多吧。

中國實在太大了,你一言我一語,都是瞎子摸象,摸來摸去也是自己的偏見。而且,生活在外國,很自然地便接受了一套好像很合情合理的世界觀。有時候,對國內的種種事情,也會看不過眼。

但遙遠的土地上,是我認識的親人,朋友,同事。他們的喜樂和夢想,我不能親身體驗,也想懷著謙卑的心情,盡量試著理解。亦常常提醒自己,那是實實在在的十三億人,要避免 talk in abstraction 地指指點點,也不要只看見別人眼中的刺。

Love Story


Dragon

Thursday, August 07, 2008

八十年前的情書(續)

(接上篇

Dick 和 Mary 的情書,寫下了一段感情由萌芽到開花結果的經過。接下來,會試著尋找多些關於他們的背景。

首先,先要查證是不是真有其人。有了姓名和住址,很輕易便在 Ancestry.com 找到二人的檔案。這是1920年美國的人口普查記錄:



Dick(本名 Raymond)是在1896 年(清光緒二十二年。是不是更有歷史感?)出生的。Mary 則是出生於1899年。那麼,和 Dick 開始發展時,她約是二十三歲的年紀。我還一直幻想1922年的她,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呢。現實和幻想永遠有出入,不過也相距不遠了。

1929年的信中,Dick 談到二人的婚事。這是1930年的普查記錄:



可見他們真的結了婚,而且搬了到西雅圖居住。

Dick 為甚麼會離開工作了五年的 Tacoma 市?答案或許就在這個公司信封上:



在三四十年代,Pacific Fruit and Produce Co. 是一間總部設在西雅圖的農產品批發商。我想,Dick 是一直在 Tacoma 為這公司打工,因為信中他曾提到往西雅圖辦公的事。普查記錄上,他的行業是「Produce」,職位是「Repair Mechanist」;因此,我推測他是在婚後被調派往總公司工作。

網上找到 Pacific Fruit and Produce Co. 的一張舊照。和在 Pioneer Square 現址的建築物對比,外型有幾分相似,相信這裡便是 Dick 在1930年上班的地方:



普查記錄說他們住在 704 James Street 。從 Pioneer Square 到 James Street,雖然不到十五分鐘,卻全是上山的鈄路,走得好不辛苦。

James Street 和第七街的路口,早被改建成高速公路,面目已是全非。找不到704號的門牌,附近也沒有舊的建築物。這幢公路旁的公寓,應該是最可能的地點:



───

美國的人口調查記錄,只公開到1930年。Ancestry.com 的社會保障號碼檔案說 Dick 在1971年去世,卻沒有 Mary 的記錄。 想到 Mary 身體久佳,而且結婚時已三十歲,我有點擔心他倆婚後會膝下猶虛。但在 Ancestry.com 找不到更多資料,怎麼辦?

下一步,是嘗試聯絡他們的後人。

人口普查記錄了 Dick 和 Mary 家人的名字。加上網上有心人編輯的族譜,西雅圖和附近城市的電話簿,和非常幸運地 google 到的一些個人網站資料;幾經轉折下,竟然讓我聯絡上 Dick 和 Mary 家族的成員。

首先找到的,是 Dick 的哥哥的孫兒的妻子 M。電郵中,M 確定了 Dick 是她丈夫的 grand-uncle(是叔公嗎?)。不過,他們從不認識他,亦不知道任何關於他的資料。

至於 Mary 那一方,找到的是她弟弟的孫女 V 的電郵地址。V 回覆說,她對那些信很感興趣;但亦很坦白地說,她很「關注」我聯絡他們的動機。

表明了是純屬好奇,全無惡意後,V 也很樂意幫助找尋 Mary 的事蹟。她本人不認識 Mary,但她的 aunt(即 Mary 的姪女)有 Schorer 那邊的親戚的電話號碼。V 答應會替我問一問他們。

既然 Pavel 家和 Schorer 家有連繫,V 所說的親戚,肯定便是 Dick 的子孫。知道 Dick 和 Mary 組織了家庭,也有兒女;對我來說,已是一個完滿的結局了。

前天,把手上的十多封信寄了給 V,托她轉遞給 Schorer 家的成員。我不知道信是誰拿出來賣的,但把它們交回給 Dick 和 Mary 的後人,我想是最適當的了。而且,能夠讀到祖父母的情信,應該是頗溫馨的一回事。也當是為我的八卦「贖罪」吧。

仍未收到 V 的回覆,不過,也不會繼續追問了。

───

最後,要回到故事的起點。



八十年前,Centralia 是鐵路線的中轉站,曾經繁榮過一段日子。今天,它是西雅圖到波特蘭的公路上一個奄奄一息,毫不起眼的小鎮。除了千篇一律的油站,快餐店,汽車旅館,和數間 outlet store 之外,甚麼都沒有。



市中心保存了世紀初的風貌,但即使在週末下午,也是人跡罕至。



火車站翻新了,至今仍在運作。在這個月台上,Mary 該守候了不少的時間。



候車室仍保留了從前的裝飾。信中,Mary 說過曾經於下班後,在這裡一邊等,一邊卻睡著了。



這是流經 Centralia 的 Chehalis 河。去年河流曾嚴重泛濫,一度截斷了華盛頓州南北的陸路交通。Dick 說過,晚上臨睡前,會回想在河邊發生的一件事。是甚麼事,只能留給我和你想像了。

最可惜的是,墓園地點和地段都搜尋到了(古狗神法力無邊),花也買了,卻怎也找不到 Dick 的墓碑。那是個近乎荒廢了的墓園,墓碑東歪西倒,很多名字都不能辨認。在雜草叢生,無人的墳場留連近兩小時後,不得不放棄。

───

以上,便是八十年前的情書的故事。

其實,那不過是平常人的平常事。只是我們從時間的窗口中,窺看凝住了的風景,才會覺得特別動人。

能找到那麼多年前的故事,心裡是有點滿足感的。但寫完這一篇後,發現千辛萬苦,上山下鄉,尋幽探秘,結果只換來兩篇博客,又突然覺得自己很「憨居」。

還有,原來我真的很想當一個記者。

───

(後記)

在 V 和她的 aunt 幫忙下,終於聯絡上 Mary 和 Dick 在拉斯維加斯的兒子(已是七十歲的老年人了)和在西雅圖的孫女兒。電話中,孫女還很興奮地說"they are my grandparents!"。

奇怪的是,他們一家都不知道這些信的存在,只猜想可能是已去世的大兒子一直保留着。別人的家事,不便多問,卻是整件事唯一的謎團。

Dick 和 Mary 婚後有二子一女。但很不幸,Mary 在子女還年幼時,便因腦膜炎去世。孩子是她的妹妹 Ethel 帶大的。雖然早有預感(因為找不到 Mary 的死亡紀錄,因此推測她應是五十年代前去世的),都不禁有點兒難過。

告訢了他們店舖的地址和電話,也建議他們和店東談談購回信件的安排。今天經過古董店,發現信件已經不在。店員說是暫時收起不賣,看來他們已準備買回所有信件。

最後(真的是最後了)要做的,是把情書交回給情人:



那是他們婚前的最後一封信(其他的已經寄出了)。墓園位於西雅圖大學區一個風景優美的山丘上;把花和信交給 Mary 後,再在寧靜的墓園慢慢走了一圈。

在這個晴朗的週末下午,又突然覺得,原來自己也不是太「憨居」。

Sunday, August 03, 2008

八十年前的情書



去年寫過一篇《一世紀前的問候》,說了幾張舊明信片背後的故事。這一篇,可以算是個續集。不過這次找到的,不是明信片,而是一封封寫滿甜言蜜語的情書。

發現信件的地方,是另一間賣古董雜物的店。店子到過好幾次,卻是數星期前,才發現這個一直看漏了眼的寶藏。信件數量多得令人吃驚,少說也有二三百封之多。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數百封全是同一雙情侶的通信。在好奇心驅使下,便買了幾封回家慢慢研究。

這幾星期,斷斷續續從店裡買了十多封信,希望能拼湊出一個八十多年前的故事。在這兒和大家分享一些不完整的片段。

───

大部份的信,都是一位 Dick Schorer 寫給 Mary Pavel 的,當中也有一些 Mary 寫給 Dick 的信件。可能是 Dick 寫得比 Mary 勤奮,但更大的可能,是女兒家心思較細密,耐心地收藏起一封又一封的情書。

Dick 和 Mary 是華盛頓州 Centralia 鎮的居民。從信中看來,二人都認識對方的家人,應該從小便相識。最早的一封信,是 Dick 於1922年寫的,發信的地點是 Centralia 數十公里外的鄉間。信內談到他在外面農場工作的事情,估計他是為了生計而離家幹活。

在最初的幾封信裡,Dick 和 Mary 還不是情人的關係。信末,他都是很守規矩地在名字旁簽上「a Friend」或「your Loving Friend」。但字裡行間,亦能看出二人已有點蠢蠢欲動的情愫。這是 Mary 在1922年寫的 :

"…I now realize Dick how awfully cruel I have been to you always saying something mean…I know you have been wondering a great deal about me and what a nut I am. But please Dick don't misjudge me and really I'll try to explain things to you some day…It always makes me feel awfully badly to think of the one Saturday night when I made such a fool of myself."

那個星期六,她是不是拒絕了他的心意?她是不是有點後悔?看來,其實 Mary 也不清楚自己心裡在想甚麼。

一年後的1923年,Dick 仍然在外工作。可是,他的簽名卻換了模樣:

"…I will think of you often every day and if my thought and love helps any while I am away I want you to know you have them… Love, Dick"

很明顯,二人已承認了對方情人的身份,踏上了兩地相思的漫漫情路。

從1922到1924年,Dick 奔波於不同的鄉鎮之間。到了1924年,他在 Tacoma 市找到一份比較安穩的工作。Centralia 和 Tacoma 相距不足一百公里,今天在高速公路駕車不需一小時便到達。但在八十年前,Dick 只能在空閒的週末,乘火車回去跟 Mary 相聚。

因此,信中很大的篇幅,都是在訴說別離的苦況。1924年十一月,Mary 向 Dick 訴苦道:

"…Oh Dick how I wished more than once that you wouldn't stay away from me on Sunday at least, for you can't imagine what a long week I will have from now on until I see you."

若 Dick 週末不能回去相見,又趕不及寫信通知,他會發電報(見圖)給 Mary,吩咐她不要等。但很多時候,就算 Mary 收不到 Dick 的消息,她也會獨自到車站等候:

"Will you come down Saturday? Shall I be there to meet you? … How will I know whether you are coming or not… I'll expect you anyway, dear. I sure waited last Saturday too. You didn't come though when I wanted you so…"

不知道他會不會出現,卻依然抱着希望,耐心等候,Mary 真的很可憐。

除了綿綿情話,他們還談及工作(從電報的地址來看,她是在洗衣店工作的),家人,健康(她好像有點體弱多病)。Mary 用字簡單,寫得比較率性。相比之下,Dick 文筆比她好,喜歡說教,話卻說得婉轉。例如在1925年二月的信中,他責備自己不在她身邊:

"Dearheart, the way I felt by seeing you work all the time and me not being able to do I as would like to, and knowing as I do where you ought to be, and also that you might not let me be there with you, all these put together make me feel at times as though I don't deserve the privilege of writing to you…"

這樣拖泥帶水,轉彎抹角的句子,看得人頭痛。不知 Mary 到底明不明白他想說甚麼。

兩地相思,自然不會無風無浪。Dick 對這段感情,便曾經出現過信心危機:

"…have I ever by word or action caused you to regret a confidence in me? You used to laugh and tell me you didn't get serious, not even as much as others… do you get serious?"

另一邊廂,到了1927年,Mary 也等得有點不是味兒:

"…at times I feel always sure then I happen to think you have never as yet told me what to expect yet. So please tell me dearest as I'm most anxiously waiting to hear all from you dear. Tell me honey as I must know. Pretty soon another year gone by, don't let me ruin another year not like this last. I have only one regret now that I've been away from you for so long – years gone by."

光陰飛逝,女孩子經不起歲月磋跎。這段說話,隱約是向 Dick 遞了半封哀的美敦書。

找不到 Mary 在1928到1929年寫的信。從 Dick 的信中看來,二人感情似乎穩定了下來。他仍然喜歡老成持重地向她解釋人生道理。

Dick 的信裡,常常出現很多奇怪的交叉(見圖)。初看,還以為是他亂劃的符號。但注意到交叉的位置後(都是在 Mary 的名字,或「you」「dear」「honey」等等代名詞旁邊),才恍然大悟:那是八十年前的 ^3^。

Dick 和 Mary 就這樣聚少離多,書信不斷地過了一年又一年。不過,長路終有走完的一日。1929年六月的信內,透露了一點線索:

"The next time I write to you, dear, I'll most likely be a married "mary-ied" man. Do you want to get love letters from a married man, honey?"

經過七年時間,和數之不盡的情信後,二人終於能修成正果。難怪 Dick 如沐春風的心情,溢於紙上(mary-ied!)。這亦是找到的最後一封信。

───

讀 Dick 和 Mary 的信,就如看了一場慢鏡重播的愛情電影。今天的情侶七個月便走完的路,他們卻慢吞吞地走了足足七年。

其實,不論甚麼年代,我們都一樣會掛念遠方的情人。可是,科技縮短了人的距離,也間接改變了思念的模式。當信紙、電報、火車站,換成了 webcam、短訊、飛機場後,像二人信中那種患得患失,牽腸掛肚的想念,似乎是越來越罕有了。隨手可得的親暱,會不會令我們變得不再那麼珍惜?

信的內容,就寫到這裡,但故事尚未完結。關於 Dick 和 Mary 更多的事蹟,請看下回分解。

Friday, August 01, 2008

Michael Chang ‧劉翔‧Imagine

在 slate.com 看到一篇很富爭議性的文章。作者 Huan Hzu 說,張德培毀了他的網球生涯。

他認為,張德培雖然在球壇取得成就,但他的舉止和形象,是延續了美國人對亞洲人(特別是中國人)的偏見。

在網球場上,張給觀眾的印象是體力不及對手,只能靠持久力取勝。球場外,張害羞,不善辭令,加上父母過份無微不至的照顧,令他看來像個永不長大的聽話的孩子。

作者埋怨,他根本不喜歡張德培,但家人朋友教練都把張當作亞裔網球員的樣板,令少年時的他,走不出張的影子。這樣偏頗的言論,讀者自然大表不滿;紛紛指責他是技不如人,才把怨氣發洩在張德培身上。

雖然在外國生活了很久,但從沒遇到同樣的身份認同問題。因為早已明白,不是在外國長大,不可能完全融入外國的世界。所以一開始便心安理得地,在外國做一個外國人眼中的外人。

驟聽好像很委屈,實際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美加都是自由,包容的國家,能容納不同背景的人。因此,十多年來,一直都沒有太在意「主客」「你我」的區分。

但某些時候,還是有點兒無所適從的。例如,在這一個月。

今天下午,在書店看見劉翔在 Newsweek 的封面時,才真真正正地意識到,聽了說了那麼多年的北京奧運,終於來臨了。

奧運,是以國家為單位的活動。中國人支持中國選手,美國人支持美國隊伍,法國人為法國代表歡呼。偏偏,我卻沒有可以效忠的單位,沒有可以全心支持的國家。因此,四年一屆的奧林匹克,對我並沒特別吸引力,總是提不起太大的興趣。

嚴格來說,我不屬於任何國家;「國」的感覺,對我來說,是很陌生的。國歌,國旗帶來的情緒,我只能憑經驗去理解,不能親身感受。也常想,國家本來就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我們又怎能去愛一個概念,為一個概念犠牲?

高山草原,沙漠河流,是人人可接觸的土地 ;語言風俗,歷史藝術,是人人可認識的文化。但把它們揉合起來,再在地圖上劃一條線,便突然變得神聖不能侵犯。我覺得,那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

小時候,在新聞聽到經常開會的聯合國時,曾妙想天開地以為,他們正計劃「聯合」地球上的國家。後來知道,聯合國聯合不了國,它不過是紐約的一座大厦,心裡多少有點失望。

也許,真正的 One World One Dream,我們永遠只能 Imagine。

───

後記:

昨天報章上,刊登了這段奧運花邊「新聞」:

奧運將開鑼,美資企業為了促銷,不惜公然「媚華」,麥當勞快餐店在大門張貼了醒目的廣告,標語是「我就喜歡中國贏」


相信一千個走進麥當當的顧客中,九百九十九個也不會覺得「我就喜歡中國贏」有何不妥。也難為了那位記者,千辛萬苦地發掘出這個自以為幽默的角度。

「麥當勞=美國」,「促銷=媚華」,一個個在麥當勞邊喝可口可樂,邊吃麥樂雞的中國人,豈不全部成了勾結境外敵對勢力的漢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