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anuary 21, 2007

我那寧靜的世界



自懂事起便知道,我的世界,是特別寧靜的.

家裡說,年幼時我是個沉默乖巧的孩子.後來才察覺到,沉默,原來是因為對聲音不敏感.記得,很多個傍晚,媽媽伴我看了很多遍醫生.然後,在醫院睡了幾晚,再看了很遍醫生.然後,不用看醫生了,世界卻依然很安靜.我開始明白,我聽到的,和聽不到的,跟其他人不一樣.

小學四年級,教育署的姐姐帶來一只很難看的助聽器,要我在上課時戴上.姐姐不知道,十歲的小孩,怎可能受得了同學們異樣的目光和嘲笑?一直到中學,除非迫不得已,我絕不會戴上那機器.反正在填鴨教育下,少聽一兩段課不是甚麼損失,我也樂意做個不發一言的好學生.學校外,沒甚麼課餘活動;聽不到的,便索性不理會.

到了外國,要適應新的環境,新的語言,瞭解到不可能永遠活在孤島上.幸而科技日新月異,機器愈變愈小,愈變愈隱蔽;從此,助聽器便成了生活的一部份.就這樣,風平浪靜地過了十多年,慢慢忘記了從前的煩擾.

不方便,還是有的.睡覺時聽不到電話響(這算不算是不便?).水上活動?太麻煩了,基本是可免則免.某些高頻率的聲音,如英語裡的 sh ,f ,p ,偶爾也會聽得很吃力.在嘈雜的地方,要很留神用心捕捉別人的一字一句;大夥兒在餐廳吃飯時,往往談不到十多分鐘便自動退出話題,因為實在太累.

不過,生活中的小問題,習慣了,就不當一會事.真正的問題,是心裡多年來解不開的結.

解不開,因為仍然介意.

介意腦裡那把揮之不去,不斷在提醒「要假裝輕鬆,不要太接近別人.不要讓人看穿」的聲音.介意那不自覺地和人保持距離的內斂個性.不相識的,會以為這是害羞,高傲,拘謹,孤僻.其實我愛傾談,喜歡嘗試新東西,遊歷新地方.只是我不能,不想,也不懂向人解釋一切原委.

換了是別人,我會勸他不要鑽牛角尖.人生長路漫漫,犯不著為這等小事長嗟短嘆.可惜,我是我,不是別人;放不下,就是放不下.旁人以為我樂天豁達 ,自由自在地行著康莊大道;他們不知道,多少個早上,我是累得沒有爬起床來面對自己的力氣.

彷似一個渴望出外玩耍的小孩,貼著厚厚玻璃窗,眼看街上人來人往.途人或會停下腳步送上微笑,耳畔也聽到遠處喧譁笑聲.可是,他始終觸不到窗外的熱鬧,始終走不出那個寧靜平和的世界.

───

面對批評容易;面對自身的缺點,卻是難上加難的考驗.外國的戒酒組織 Alcoholics Anonymous 有所謂 12 step program ,第一步便是先要承認自己是個需要幫助的酒徒.因為,唯有坦白說出問題,才有痊癒的希望.

這一篇,或可算是鼓起勇氣的一小步;雖然,只不過是網上匿名的坦白.

16 comments:

  1. 你介意別人的在意..其實最在意是你自己吧..
    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又怎叫別人接受你呢?
    這只是缺點..不是缺陷..
    這只是不便..不是不幸..
    或許有點礙眼..但卻不礙事..
    你有看過常盤貴子與豐川悅司的日劇”跟我說愛我”…(一套很震撼我的日劇)
    故事中男主角是一個耳朵不自由的人..
    其中有幕..女主角在電車上 , 很努力地用剛學的手語跟男主角溝通..
    突然..男主角發現了四周旁人奇怪的目光..於是他用手阻止了女方..
    女主角感到莫名其妙..事後更爭吵起來..
    女主角說她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想法..
    男主角說你不在乎..因為你根本不是真的聽不見的人..
    (這套日劇還令我知道原來耳朵不自由的人…用的是震動的鬧鐘)
    我想每個人都有他放不下 , 感到自痺的東西..
    我自己都有..以前只要別人一接近那個話題..我便會趕快避開..但現在我已不在耿耿於懷了…..
    而且..寧靜的世界也有它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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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really appreciate your sharing. 不錯, 這第一步一點也不容易, 但網絡世界就是可以給我們一個空間, 去說說自己的故事. 正如前陣子我引人家的網一句: "Don’t compare your life to others’. You have no idea what their journey is all about." 其實人人背後都有自己的故事, 你以為自己不及他人, 其實人家有更多不幸的遭遇及經歷. 就是這些經歷令我們成長, 令我們獨一無二, 更茁壯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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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生活從來都不容易。閱讀著你的堅毅和坦誠,向你表示由衷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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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小學時學校驗眼, 驗出我一邊眼有400多度遠視, 另一邊眼700多度近視, 被媽媽逼著戴眼鏡上課, 那天在學校裡一直被同學嘲笑, 從此以後再也沒碰過眼鏡這玩意, 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楚吧.
    長大後, 一次因工作關係到過心光盲人學校, 裡面的學生, 看不到學校背山面對的清幽環境, 但他們依然很開朗很活潑, 甚至比其他人更快樂.
    或者我比較膚淺, 會覺得助聽器跟眼鏡其實是同一類東西, 不過都是協助和方便我們生活的工具.
    旁人陌生人那些莫名其妙眼光, 只顯得他們更無知而已, 管他呢!

    解鈴還需繫鈴人, 打開心鎖吧, 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吸引呢! 加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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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多謝各位的留言.其實早就接受了,只是近來發現還是有些遺憾.就像失掉一塊的拼圖,東拼西湊,總是不能滿意,忍不住無病呻吟一番.

    abby:無論上天下地甚麼話題,你總能找到一套岩用的日劇.佩服!沒看過”跟我說愛我”,但看完你的介紹,一定會買.

    mad dog: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grass is always greener on the other side.我們永遠只能看到表面,正如我覺得你是個優閒 bourgeois貴婦一樣...

    香港仔:致敬?受之有愧;坦誠有餘,堅毅則絕對不足...

    moss:嘻嘻,眼鏡的比喻,你應該可以想像我從小到大聽過多少遍!它當然有它的道理,但我覺得不能太濫用,尤其是對小朋友.問題不是近視和弱聽有那些相似,事實人人都知道那是兩件不同的事.無論普及性,受影響的程度,和當事人的感受,都不能相提並論.它不過是用勉強的比喻,轉移了視線.硬去把不常現的缺陷rationalize為隨處可見的正常事,反而會令人對真正的問題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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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所以我都說我的見解很膚淺 :)
    當然明白2件是絕對不同的事,而當事人的感受,也真的只有當事人才清楚,再說什麼,不過是班門弄斧而已.
    但希望你能開心地生活,是絕對衷心的祝福.
    對於我說過什麼傻話,就請不要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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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moss:你這麼捧場,怎會介意?也希望你能打開心鎖,開心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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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那多好, 肯定不會遇上巴士阿叔的麻煩.香港越來越嘈, 快煩死了.

    其實也沒甚麼, 習慣了便好. 我是正常人一個, 也有社交恐懼症, 不喜歡出席朋友的飯局, 也不覺有甚麼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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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被上帝咬過一口的蘋果﹐都是有缺陷的人。有的人缺陷比較大﹐是因為上帝特別偏愛他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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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Orangutan,

    看至此,寫至此,不知您為時會知道我於此留言。看了您的寧靜世界,不知您曾否遇著一個地方,無需言語,無而交談,只是靜靜地看著四方景緻,就能感到寧靜真好。

    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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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宥人:我也喜愛寧靜;討厭的,是緊隨著寧靜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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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我生長於一座山,現在改為國家公園,其實現在也只是自山腰搬至山腳下,每早,站在後陽台思念著山,騎鐵馬蹓自己時,也是騎著看山,有時看見山前的彩虹,也快樂至極。
    好友們都知道,無論濃霧或天晴,若找不著我,一定回山上了。曾在山上池邊發呆時,讓躱在暗處,以望遠鏡賞鳥的人,打賭我會站多久。
    體會不了你的寧靜世界,所以感受不你真正的孤獨,別怪我的誠實,但你的寧靜讓你如此細膩與輕柔,讀你的文,有回山上的感覺。
    你信宿命否?無論算命者或高僧皆斷言,我得一生孤獨,唯有孤獨才可專心為文。中國人,不信,試了數回也不得不信,難過嗎?滿傷心的,不過,我還有山,在山上,不想說話,甚至不願自己擾了自己。
    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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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for Orangutan, hope you can watch.
    Sorry, I never post on Blogger, or you can go to youTube to search 金城武+易利信溝通篇。

    宥人

    http://www.youtube.com/watch?v=d3gVy2Bkp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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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忽然想起一位女士Joanna A. Nichols,於是又放下工作,回來找你。
    Joanna與夫婿共同經營的公司,已成為全球第一大嬰兒車代工王國,但她的二女兒有著先天性極重度的聽力問題,夫妻倆尋遍世界名醫,期望找到能讓雅文自然開口說話的訓練方法。最後他們選擇了『聽覺口語法』來教導她。1996年,Joanna成立了聽語基金會,長期投入在幫助聽損孩童學習「傾聽」與「說話」的慈善工作上。當時,我佷幸運的為Joanna設計募款邀請函,我畫了一個小笑臉躱在大耳朵裏,Joanna很開心。
    大約是2002年,Joanna因忙著基金會而忽視癌的警訊,後來發病時已是未期,因公事撥電話給她父親時,都不忍問她的現況,直到一次是她接了電話,她費力地唸出我的名字,不到一個月她走了。目前她夫婿仍運作著基金會,照顧著更多的孩子。
    Joanna,對身歷其痛的孩子與父母,是天使。

    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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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不知為何﹐這一篇分享一月時我竟然錯過了。

    其實﹐我演繹你的文章的那一集 podcast ﹐談及了近月看DVD的電影 Dear Frankie ﹐電影中主角是一個九歲聽覺有問題的小孩。很好看的電影﹐highly recommend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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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多謝你坦誠的分享。我也在學 filter 那些 negative 的 inner voice, 和一些 destructive 的 noise. 很想享受一下寧靜的世界, 懂得自處是件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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