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29, 2007



週日,十一時才爬起床。在樓下的法式咖啡店,點了烘熱的芝士牛角飽,和大大杯的cappuccino。一邊吃,一邊看書,和一邊抽空望望鄰桌埋頭玩MacBook的金髮少女。

附近的街道,正舉辦藝墟,有很多藝術家在擺賣作品。每個攤位逐一瀏覽,便消磨了兩小時。最後,還是抵不了心癮,破費買了幾幅喜歡的印畫。付款時,有點心痛,唯有迫畫家解釋每幅作品背後的意思。

回到家中,不想吃午飯,只沖了個日本杯麵應付應付。然後躺在沙發,半睡半醒看完電視直播的棒球賽。西雅圖海軍隊開場遙遙領先,中場被對方後來居上,但尾段一輪攻擊,終於以14比10得勝。很精采。

六時,駕車到超級市場,買了很多蔬菜生果,可惜買不到豬骨煲湯。

邊做飯,邊看剛買的舊韓國電影。晚飯吃完,卻開始愛上孫藝珍。

───

過去一年,面對困惑,生活得很不開心。不想面對任何人,卻又討厭這自我放逐的孤獨。

但最近開始想,在別人眼中,這麼自由自在的閒適,不正是很寫意嗎?

寂寞,可以是自由...

刻板枯燥的工作,橫看豎看,也是份高薪厚職的優差...

口齒不及別人伶俐,腦筋也不怎樣敏捷;但總算是中英文流利,能準確表達所思所想...

困在一隅,看似無路可走,只不過是猶豫不決。其實自己比很多人幸運,能選擇的路,比任何人也多...

雖然沒有改變過去的能力,但仍然有夢想將來的勇氣。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所以我們更應常想一二(對嗎,A?)。懂得重新拾回生活中的喜悅,或許代表了,已在一步步走出深谷。

或許。

Wednesday, July 25, 2007

《A Complicated Kindness》



小說《A Complicated Kindness》的故事,發生於加拿大Manitoba省近美國邊境的Mennonite社區East Village。Mennonite是荷蘭人Menno Simons在十六世紀從天主教分支出來的教派。和較著名的Amish族一樣,Mennonite奉行自給自足,抗拒現代文明的教條。在北美洲中部的鄉村,零星住了數十萬Mennonite族人。

主角Nomi ,是一個生於East Village,長於East Village的十六歲女孩。從一般社會目光來看, Nomi是正常不過的少女。但對於生活在僵化教條中的East Village 居民,她則是個離經叛道,幾乎被視為精神失常的邊緣人。

小說全是 Nomi的幻想和回憶。她內心是個敏銳,細膩,善良的孩子;只是迫不得已下,才用反叛,泠淡,和調侃來對抗身邊不近人情的環境。Nomi的夢想,是有朝一天能離開死寂的East Village,到紐約過她嚮往的自由生活。她知道,外面是個廣闊的花花世界。

一開始,我們便知道,Nomi的姐姐和媽媽早已離開了家庭:

“Half of our family, the better-looking half, is missing“

Nomi明白姐姐和媽媽為何忍受不了East Village的生活,相繼別她而去;她心中也盤算如何離開這村落。故事發展下去,我們才發現,Nomi遲疑不決,是因為對爸爸不捨。而深愛妻子和女兒的父親,也明白女兒的難處;最後亦用自己的方法,為她解開這親情的桎梏。

《A Complicated Kindness》的筆調和《麥田捕手》很相似,都是透過少年人對週遭的世界的失望,描寫社會中光怪陸離的現象。成長中的Holden 和Nomi,仍擁有小孩純潔的心。但為了保護自己,他們不敢向別人表白,只能以表面的反叛來抗爭。

作者Miriam Toews不留情地批叛宗教的虛偽。不過,現實裡的 Mennonite,提倡捨己為人的精神,常常到偏遠地區幫助需要援手的災民,並不是書中那不近人情的社會。

十多歲女孩成長中的憤怒,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世界。另外,讀者也許會不習慣,書中Nomi無所事事的胡思亂想。 但看到Nomi 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看到她在親情和夢想中難以取捨的困局,相信誰也想向她伸出援手,不忍她留在East Village受生活煎熬。

《A Complicated Kindness》,既是少年人冷眼看世情的獨白,也是個傷感的愛的故事。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把它翻譯成中文?

Friday, July 20, 2007

A Muggle in Hogwarts



滂沱大雨...
晚上十一時...
本應是空無一人的書店...

水洩不通的擠滿了數百人 。

大朋友們在延長營業時間的咖啡店排隊買咖啡提神。小朋友們,則滿場喧嘩奔走,書店變了他們的派對場地。

員工闢出一角,辦了個化妝比賽。小女孩扮成一個帶翅膀的金球,站在台上,害羞地說:“I am a Golden Snitch”。台下的小朋友都在歡呼拍掌。

大家都興高采烈地在等待午夜來臨。

七本書,為千萬大小朋友帶來歡樂回憶;也讓人知道,七,八歲的小孩是有耐性讀完七百頁小說的。

It's a beautiful thing.

Tuesday, July 17, 2007

三十美元的希望



自從上個月做了一件事情後,不經不覺,三十元便成了衡量價值的新尺度。

例如:

「今天買超過了三十元的書。」
「兩個人吃了近三十元,這午飯可不便宜。」
「如果不買這個,這個月可以省下多三十元。」

也有以倍數算的:

「這電話月費要六十多元,是三十元乘二了。」
「一個新的 ipod要十個三十元,還是考慮多一會兒。」

發生了甚麼事?答案在此

區區三十元,雖然改變不了甚麼。但這個月裡,吃的每頓飯,買的每本書,都像在提醒,這是個如何荒謬的世界。

希望三十美元(或二百二十港元,或七百元台幣)也會成為你心裡的一把尺。

Sunday, July 15, 2007

鈴木一郎 Ichiro Suzuki



在美國,誰是最出名的日本人?

不是日本的歌星演員,更不會是商賈政要。在今天的美國社會,最有名氣的日本人,非鈴木一郎Ichiro Suzuki 莫屬。

Ichiro是西雅圖海軍棒球隊 Seattle Mariners的外野手(outfielder)。2001年,Mariners重金從日本把他聘到美國職業棒球聯盟,是第一位由日本轉會到美國職棒的全職球手。

這幾天,Ichiro又上了體育新聞的頭條。先是在職棒明星賽 All-Star game中擊出明星賽史上第一支 inside-the-park home run(場內全壘打),並被一致選為明星賽的 Most Valuable Player。兩天後,Mariners公佈和 Ichiro續約,花近一億美元令他在西雅圖多留五年。

北美四大球賽(美式足球,棒球,籃球,冰上曲棍球)中,我只對棒球比較感興趣。棒球規則繁多,統計數字更多;臨陣對敵時,調兵遣將的策略亦特別多。因此,比起其他球類運動,棒球看起來像是少一點蠻力,多一點智慧。但棒球節奏緩慢,一場球賽,最少要打三個多小時。而且受到美式足球和籃球的競爭,和球員服違禁藥物的醜聞影響,近年觀眾人數似有下降跡象。

在西雅圖,無人不識Ichiro。假如有「西雅圖最具代表性人物」選舉, 他必定入圍,甚至可能會擊敗 Bill Gates 。Ichiro在美國住了六年,英語不算太流利。在公開場合,都是透過翻譯和傳媒接觸,表現有點拘謹。只有在 Mariners的宣傳短片(片一片二)中,才有機會發揮他的表演慾。

但在日本,Ichiro是如碧咸一樣的巨星,是廣告娛樂新聞的常客。他曾客串日劇古畑任三郎其中一個單元,飾演為保護哥哥而殺人的棒球手,跟田村正和大演對手戲。

Ichiro一億美元的合約是不是物有所值?多數人都認為他是一級球星,海內外也有號召力,能攻能守,收天價是合理的。也有人質疑他不是全面球員;擊球率雖高,但幾乎全是 single(一壘安打),不夠爆炸力。這價錢,不過是反映了他的市場價值,而不是他的實力。

然而,棒球被推舉為 national pastime,可算是美國國技;討論中,卻好像從沒聽過「反對日本入侵美國球壇」的言論。

這個國家,雖然有種種不是;但從某些角度看,總也算是個可愛的地方。

Thursday, July 12, 2007

Top of the World



聽了一星期 The Carpenters,最喜歡的,始終是人人懂唱的這首歌。

輕輕快快,甜甜蜜蜜。聽起來,真如置身雲端,俯瞰一雙雙陽光中的戀人。

影片中的Karen,已經很消瘦,但看來尚算健康。

或者因為Karen的結局,無論她唱得多甜,歌聲中,永遠也有一抹弦外的傷感。

就如我們的Leslie和Anita。

Monday, July 09, 2007

一世紀前的問候(續)

上文提到三張上世紀的明信片,當中只得緬甸傳教士那張稍有眉目;其餘兩張,未能找到更多資料。然而開始了,便欲罷不能,千方百計也想多找一點線索。在這裡和大家分享網上搜尋的一些新進展。有興趣的話,不妨一看。

(一)

Johnnie在二戰時寫給Arlene的情信,除了知道是寄自太平洋New Caledonia軍營外,便再沒其他資料。兩人都是普通人,Google搜不到他們的背景。可幸「尋根」在美國是一門大生意,網上存在各式Genealogy網站,為普羅大眾追溯家族歷史。

登記了ancestry.com,輸入Johnnie的全名Ira Johnnie Boster,立刻便尋到一項結果:

California Death Index

Name: Ira Johnnie Boster\ Sex: MALE\Birth Date: 19 May 1918\Birthplace: Missouri\Death Date: 16 Aug 1983\Death Place: Mendocino

這位1918年出生的Johnnie,1942年時是二十四歲,年齡大致吻合。再輸入Ira Boster,則找到他在Social Security Death Index中的檔案,裡面列出他的社會保障號碼(Social Security Number)是在華盛頓州登記的(Arlene在1942年是住在華盛頓州的Eatonville)。假定這是明信片中的Johnnie(也不能百份百肯定,畢竟也可能是同一州份,同名同姓同年齡的兩個人),他該是在戰後由華盛頓州搬到加州居住。

只是,問題仍未有答案。Johnnie和Arlene的愛情能不能開花結果?找不到更多Johnnie的資料,只好轉由Arlene入手。鍵入Arlene Wells,ancestry.com竟存有1930年美國人口普查的記錄。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能看到普查的副本。普查記錄中的 E Arlene Wells,是住在華盛頓州東部 Manson小鎮的十一歲女孩。此 Arlene是不是彼Arlene?由於Manson和Eatonville距離太遠,實在很難確定。

但在 E Arlene Wells的記錄中,有她弟弟Darold E Wells 的名字。而在另一檔案裡(U.S. Public Record Index),則找到一位出生年份吻合的Darold E Wells先生的電話和地址,住在離Eatonville不遠的Olympia市。一切都配合得天衣無縫,我認定已找到Arlene的家屬,便給Darold Wells先生寫了封客客氣氣的信。信裡大約解釋原委(也扯了個小小的謊,說自己是個postcard Hobbyist),並附上明信片和人口普查紀錄的副本。

前天,收到了Darold太太Bertha的回信。她第一句便說我找錯人了。他們家的Arlene在1942年已嫁作人婦,住在Okanogan。一場歡喜,原來走進了死胡同。(但也感謝Bertha老太太好心給這無聊人回信,祝她夫妻二人身體健康。)

斷了這線索,一時也想不到該如何繼續。但既然能大致肯定Johnnie退役後安全回國, 還是一廂情願地相信,他和Arlene最後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二)

廣島學生寄給Miss Anderson那張名信片,本來以為沒可能找到甚麼故事。因為,場景在日本,而且Miss Anderson連名字也沒有,想調查也無從說起。

但我記得,店裡好像還有其他相似的名信片。昨天再到 antique shop找找,果然再發現數張Miss Anderson的明信片,都是學生旅行時寫給她的。可是,每張的內容大同小異,都只稱呼她為Miss Anderson,沒有全名。不過,皇天不負有心人,在店的一角,我見到一個擺放旅遊記念品的抽屜,當中竟給我發現一個寫著「廣島女學院 ミス マイラ ビイー アンダースン」字樣的信封。

打開一看,真被它嚇一跳。信封中不是甚麼旅遊書信,而是在昭和十年(1935),一位串田一雄先生喪父後,給Miss Anderson的喪禮通知!信封上是Miss Anderson的片假名全名,也管不了那麼多,心唸幾聲百無禁忌後,便把它買回家。

有了名字,便有追尋的線索。マイラ,最大可能自然是Myra。回到ancestry.com,鍵入Myra Anderson,卻發現單是1930年的人口普查便有132個Myra Anderson。沒有年齡和地區,始終是如大海撈針。

這便是Google發揮威力的時候。在Google輸入「Myra Anderson Hiroshima」,彈出來的第一條查詢結果,是在一個關於二戰時,美國政府拘留境內日本人事跡的口述歷史檔案。那是1978年做的訪問,被訪問的Dr Amy Stannard,是當時德克薩斯州Seagoville拘留營的「獄長」(warden)。

訪問中談到,那時Myra Anderson在Seagoville裡當翻譯,亦負責維持官方與日人的溝通。事隔三十多年,Dr Stannard對Myra的貢獻仍是讚不絕口:

“we were able to recruit an American missionary teacher who had not been able to get back to her post in Hiroshima after Pearl Harbor. She was an excellent interpreter of the Japanese language and culture and served as a highly satisfactory liaison between the Japanese group and the American administration.”

“Do you recall her name?”

”Yes, her name was Myra Anderson. She went back to Japan just as soon as she possibly could after the war. She was so devoted to the Japanese people. She was required to take a whole year's supply of provisions with her before they [occupied Japan] would let her come back.”

她肯定是明信片中廣島女學院的Miss Anderson了!戰前,她是個受學生愛戴的外籍老師。日軍偷襲珍珠港後,Miss Anderson回到美國,盡力援助無辜被拘禁的日裔居民。戰後,即使要自備一年必需品,她也第一時間重返日本,繼續幫助日人。

訪問的後記說Myra在1955年離世。在ancestry.com找不到Myra Anderson去世的記錄,我猜想她很可能一直留在日本終老。至於Miss Anderson的書信為何會流落西雅圖,便無從稽考了。

───

數星期的明查暗訪,到此告一段落。雖然,要繼續偵查,也不是沒辦法。軍方醫院應有Johnnie退伍後的記錄,廣島的學校相信也有Miss Anderson的資料,但那是超出我能負擔的時間,精神,和日語能力以外了。

待日後有機會,才繼續抽絲剝繭,發掘這幾張明信片中更多的故事吧。

Wednesday, July 04, 2007

守時



(一)

今天是明回到香港後的第一天。

這個夏天,全世界的焦點也聚集在這個城市。趁著學生生涯中最後一個暑假,明由加拿大溫哥華回港,想湊一湊改朝換代的熱鬧。他拿著相機,準備記低這兩星期間見到的一切。

在黃昏的文化中心前,明盤算著他的拍攝計劃,驀然被一個半倚牆邊的短髮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

女孩面孔清秀,不施脂粉。她像在等人,低下頭,看不出是傷心還是憤怒。猜不透的心情,叫人只敢遠觀,不敢接近。

陽光在她淡藍衣服上反映出深淺不同的藍色。明征征看著,不自由主地拿起相機,按下快門。這時,女孩從沉思中醒過來,發現有人在偷拍自己。她睜大圓眼,似要大興問師之罪。

二人就這樣相距三十尺,對望了十多二十秒。忽然,女孩踏前兩步,嘴唇微開,好像有話想說的樣子。

然而就這一刻,她等待的兩個朋友出現了。女孩停下來和朋友寒暄,明動也不動地呆在原地,不知應前進還是後退;只好別過臉,裝作若無其事看別的路人。

理虧的是自己,還該不該厚著臉皮向人家搭訕?女孩看來也不好惹,會不會是自討苦吃?

明想著想著,三人卻已向天星碼頭方向步遠。他伸長脖子,在人群裡追蹤她。刺眼陽光中,只依稀辨出一個藍色的背影。

(二)

今天是盈離開香港前的最後一天。

移民加拿大,是家人的決定;盈不是太熱衷,也不是很抗拒。她當然不捨得香港的朋友;但離開不喜歡的工作,拋開沒結果的一段感情,到外國繼續學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年輕的心,不曉得那一條才是正確的路,只能無可無不可地隨風而飄。

這天黃昏,盈獨個兒在尖沙嘴等候朋友。鬧烘烘的城市,她卻感受不到半分熱鬧。想到明天便身處溫哥華,想到將要放低的一切,她的心便往下沉;只得低下頭,忍著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待心情平靜一點時,盈察覺到眼稍處的一個人影。抬頭一望,卻見一個男孩專注地拿著相機,鏡頭正對著自己。一時之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懂本能地睜大眼睛,作出一個疑問的表情。

男孩有點難為情,傻氣地站在原地,看來也不是壞人。他不會害羞得不敢上前交談吧?想到這裡,盈的心情竟莫名其妙的輕快起來。她咬著唇,板起臉孔,警剔自己千萬不能笑出來。不對的可是他啊!

二人就這樣對峙了十多二十秒。正當她準備大著膽子,行前和他交涉時, C和 M便趕到了。盈心不在焉地和她們聊著,眼角卻看見男孩在東張西望,一副已經置身事外的樣子。

一行三人走向海運大廈,行了十多步,她假裝不經意回頭一看。陽光中,只見男孩伸長脖子,望向人堆中,似乎在找尋新的目標。

「可惜啊!那可是很有記念價值的一張照片。」盈想。

「唉,今天怎麼沒化粧便出門?天知道他會把我照得多醜!」盈又想。

(三)

飛機降落溫哥華機場。在機艙困了十多小時,明累透了。

十年間,因為工作,他走遍了中國各地。當年,父母為前途問題移居外國;今日,他卻一年裡有四個月身處亞洲。

不是不想安頓下來。不過,飛來飛去,其實也是一種逃避:逃避不愉快的回憶,逃避面對自己。青春所餘已無幾,心底卻常常有一道微弱聲音,在遠處叫喚,叮囑他不要這麼快忘記。

那是誰的聲音?

穿過入境關卡,目光呆滯地站在行李輸送帶前。煩惱的事,還是不要多想。這刻,明只渴望快些回家,好好睡一覺。

等了十多分鐘,行李終於一件一件被運出來。明看見身邊一位亞裔女子,吃力拉著輸送帶上的黑皮箱。他趕上前幫忙,她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Thank you”。

明把皮箱放上她的手推車,正要隨口回答一句" You're welcome"。但,當目光飄過她的短髮,落在她臉上時,他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

(四)

在機艙中半睡半醒掙扎了十多小時,盈累透了。

回港過了一個收拾心情的長假,再返回溫哥華,感覺竟就如十年前一樣半喜半憂,無所適從。十年裡,她投入過,也退出過,偏就是沒學懂變聰明一些,還未能弄清自己的心。

乘客都無精打采地在輸送帶前等待行李。盈見到她的皮箱,上前一挽,但是怎也拿不動,反狼狽地被拉著行了兩步。

「早知道便不買那麼多衣服。」她埋怨道。

這時候,一位男子走過來,禮貌地替她拿起箱子,放上手推車。盈輕輕說了句" Thank you"。 畢竟太累了,聲音就像耳語一般虛弱。

男士回過頭來,盈看見他的臉,突然呆了一呆。似曾相識的面孔,是不是在那裡遇見過?他神情也像是大惑不解,是不是被自己錯愕的表情嚇著了?他不會就這樣轉身離開吧?

默默過了十多二十秒,他終於開口:「你是不是也剛從香港回來?」

盈笑了,傻傻地不懂回答這簡單的問題。她記起來了。

(五)

這是他倆第一次的約會。

在 English Bay灣畔,明拿出照片,小心翼翼地交給她。盈目不轉睛,低頭看著相片中昨日的自己。

在明的眼裡,這神態,活脫就是照片中那個在文化中心前不發一言的少女。 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太平洋兩岸的距離,在這天金光閃爍的陽光中,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良久,明說出藏在心裡十年的問題: 「那天,你到底想說甚麼?」

盈側著頭,依舊不發一言,眼神卻掠過一絲捉狹的笑意。她從袋裡拿出一支筆,捉著明的左手,飛快地在他掌心寫了一行字。

然後,盈望向海邊,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燦爛笑靨。

看看掌心的字跡,再看看盈淘氣的笑容,明也笑了。拿起相機,他為她拍下了遲來的第二張照片。

───

後記:

這陣子,大家都在寫十年。可惜我的記憶裡,沒有肥彭的眼淚;初踏出社會工作的過程,也是平淡乏味之至。十年前最深刻的回憶,反而是王菲兩首溫柔的歌曲。

《約定》是大紅大紫的名曲,不用多說。但我更喜歡的,是這首《守時》

  可以 如果你願意 就算這種感覺 來得太遲
  從來未說的片言隻字 寫在我手 隨我血脈飛馳
  一次 無須有下次 讓我安心聽你 重溫往時
  尤其是你的動人故事 請讓我知 何事美麗至此

  情緣總不會準時 若真的可以 能和你未一起便白頭 未算遲
  情人都不愛守時 或者總可以 能容我盡情的開心一次

  請你 如果你願意 舊照片都給我 彌補往年
  還未遇上的可愛畫面 空白那片 陪我笑著失眠
  可以 如果你願意 讓我欣賞一遍 純真少年
  成熟後那張動人笑臉 怎樣發展 眉目有何變遷

  情緣總不會準時 若真的可以 能和你未一起便白頭 未算遲
  情人都不愛守時 或者總可以 能容我盡情的開心一次

心裡覺得,和「兩鬢斑白都可認得你」的山盟海誓相比,「能和你未一起便白頭\未算遲」的相逢未恨晚,似乎來得更溫暖,更動人。

這星期裡,重聽了《守時》多遍。今天空閒,把想到的片段,草草串連成這個小故事,感覺也頗新鮮。便把這篇當作是我的十年回顧。

Sunday, July 01, 2007

十三億人的故事

今天是香港回歸十週年.身在外國,不是太瞭解中國和香港千絲萬縷的關係.從傳媒得到的片面觀感是,香港人似乎很難看到讀到對中國的中肯報導.

政治立場令很多人帶著有色眼鏡;沒立場的,關心的亦只是利益和商機.除此以外,不是天災人禍,便是毒奶粉,臭太湖,山西磚窯等等悲情新聞. 當然,那些都是值得報導的消息(壞新聞才是新聞,是全球通行的真理),但我覺得,得香港人對中國的認識,好像仍停留在 stereotypical的層次,間接做成了自大﹨自卑﹨自我麻醉﹨忽然愛國等百感交集的奇怪心理.事實如此,抑或只是我無知?在香港的網友,當比我更清楚.

香港尚且如此,更不要奢望萬里以外的美國人,會對中國有甚麼深入了解.中國崛起,早已不是新聞;傳媒的焦點,不外是經濟威脅,軍事威脅等過濾了的主流意見,一般美國人對中國,根本談不上甚麼認識,亦不感興趣.

不過,最近的一篇文章,和一齣電影,令我很驚歎一些外國人對中國的認識和認同.

(一)

James Fallows 是The Atlantic雜誌的記者.近一年,他在中國居住,寫了幾篇很深入的報導.去年亦曾在這裡介紹過他一篇文章

在新一期 The Atlantic的封面專題中(”Why China's Rise Is Good For Us”),Fallows透過對深圳的工廠和商人的描寫,分析了outsourcing對美國經濟的影響.他筆下的深圳,如世紀初的曼徹斯特,芝加哥,底特律,是極速發展中的工業城市;充滿機會,也充滿危險.

Fallows警剔美國人,不要只看見outsourcing的負面影響.事實是,中美兩國在這互惠互利的關係中,都獲得龐大利益.中國既在製造業擁有壓倒性的優勢,美國人應該認真研究,怎樣維持在產品開發和市場推廣的領導地位.

文章比較新鮮的觀點是,他不同意美國主流媒體集中火力報導知識產權,勞工剝削等等經濟糾紛.他認為,侵權是問題,但絕不是最重要的問題;狄更斯當年也埋怨美國到處可買到他的翻版作品.同樣,深圳女工一星期七天,每天十二小時的勞動.看似不人道;但她用辛勞換得的希望,是領最低時薪的美國人所羡慕的.

總括來說,Fallows認為美國人不應只看到中國的便宜,更應看到中國的靈活和效率.中國不是美國的敵人,美國人要改變對outsourcing的敵視態度.正視自己的缺點,才能讓這全球最重要的經濟關係延續下去.

(二)

《The Missing Star》(《消逝的星星》 )是在電影節看的意大利片.全片在中國拍攝,除了主角是意大利人,男女主角說意大利文外,可以說和意大利無半點關連.

故事是有點兒奇怪的:中國商人買了意大利的煉鋼廠,把整台機器拆掉搬回國內.管理工廠的意國工程師,知道意方隱瞞了一個機件結構上的缺憾,不惜老遠跑到中國通知工廠負責人,但機器早已被轉賣到別的地方.於是,工程師和為他翻譯的女孩,便開展唐吉訶德式的旅程;由上海到武漢,由重慶到包頭,尋找機器的下落,沿途見盡當代中國的人生百態.

牽強的故事,通過含蓄細緻的拍攝手法,看來竟如記綠片般平實.最令人感動的,是導演鏡頭下真實的中國.重慶市內迷宮般的民居大廈,住在工廠旁的小孩,車站前鍥而不捨兜售的小販,灰塵滾滾的無名市鎮...那不是長城故宮,不是外灘新天地,而是我們認識的,活生生的中國大陸.

電影亦沒有渲染那段似有還無的異國戀,只點到即止地讓觀眾自由想像下去.意國工程師負著自身的重擔,中國女孩背著往事的傷痕,他們從東到西的旅途,也是療傷的過程;而路上遇到的,都是善良沉默的中國人.

我的感受是,導演刻意用平淡的筆觸,說明中國不是甚麼神秘的國度,中國人懷著的,是和你我他一樣的感情.

外國電影中,真正描繪中國的寥寥無幾,《消逝的星星》是比較令人感動的一部.至少,比那些刻意媚外的竹林比武和遍地金花強多了.

───

不相信民族主義.但始終是中國人,每看到中國的消息,都會持別留心,覺得有責任多點認識她.

當全球目光也向著東方那片土地時,絕大部份人看見的,都是花花碌碌的鈔票.然而這是數千年歷史中罕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有沒有人能拋開成見和私利,用心記錄十三億人走過的道路和心聲?

盼望各個傳播媒介,除了中國的經濟,中國的政治,中國的威脅,中國的危機外,也多些報導中國人民的希望,焦慮,快樂,和憂愁,多些說說十三億人的故事.